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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会带领社团登上月球。
——香港电影《黑社会》串爆
第一章、社团困境
登打士街两边，不少六七层高的旧唐楼。外墙高处，巨大的霓虹灯招牌伸出马路，参差错落，投影在路面，就像五线谱上的音符。一名20来岁的染发青年在“音符”间穿梭，他背着粉红色外送箱，是外卖平台Foodpanda的单车手。
停车，上楼，张家豪隔着铁拉闸敲里面的木门：“您好，外卖！”
住户开门，确认身份后，又把拉闸拉开，拿走外卖。
手机又响起系统派单提示音，这次是“快的打人APP”，一个由18K、和洪胜、新记三大帮会联合开发的业务外包平台。
张家豪一看地址，这么巧！趁门还没关上，他把脚卡进门缝。
“你欠我大佬那笔钱，什么时候还？”
“我没钱啊！大佬。”
“没钱你还点外卖？”
“我用了优惠券。”
最后双方谈妥，各退一步。张家豪在门口喷上“欠债还钱”拍照上传交差，住户在Foodpanda给五星20字送餐好评。
成为帮会的编外人员——“蓝灯笼”，并不比注册外卖平台众包骑手复杂。你只需要用手机拍一段视频，按要求凶狠地念几句台词。后台审核通过后，会免费给你邮寄一些半永久的文身贴纸。再注册一个没有人用过的江湖外号，你就可以接单了。
不用背诗、练手礼，学茶阵1，你甚至不用提供真实姓名。
港岛南区，一辆红色保时捷在浅水湾道飞驰，海浪声掩盖不住引擎咆哮。它驶进别墅前院时，里面已经停了十几辆各式豪车。下车，进门，向神龛上的关帝像上香。会议室已经坐满人，和洪胜坐馆2和十八区话事人3到齐。
电视机播着新闻：阿波罗型近地小行星2024 YR4正从地球轨道远日点附近，向地球轨道内侧移动，将在10个月后接近地球交汇点，由于它中途反常变轨，专家预测2024 YR4撞击地球可能性上升为46.7%……
一只布满皱纹与刀疤的手，把雪茄搁在水晶烟灰缸上，拿起遥控器，从新闻台转到娱乐台：知名女子组合18JK红馆演唱会火热，连加数场，粉丝依然一票难求……
别墅会议厅一群相貌凶狠的中老年人，看着屏幕上18位身穿JK服的女生在舞台上载歌载舞：
“这就是对面社团18K搞的女子组合？”
“没错，这个组合不仅成了18K的现金奶牛，还吸引了一大批男性粉丝，这些粉丝都是适龄社团人口，只要其中一小部分加入社团，18K人数将会超越和洪胜与新记之和，成为全港第一。”社团军师“白纸扇”说。
“我收到消息，他们打算把社团名字从‘18K’改成‘18JK’，以便更好吸引女子组合的粉丝成为社团成员。”负责社团联络的“草鞋”说。
随着港产片式微，香港年轻人逐渐对社团祛魅。当年凭借《古惑仔》等电影火爆，让年轻人对电影人物争相模仿，讲义气、向往江湖生活的现象不复存在。短视频和手游兴起，青少年不会在公园球场和游戏机室这些地方聚集了。他们在少年时代缺乏社团生活熏陶，长大后就算找不到工作，也不会优先考虑加入社团。他们宁愿去送外卖或者开白牌网约车。
失去了发展新成员的土壤，香港社团老龄化日趋严重。各个社团都在想尽办法吸引年轻人的注意力。
“明日大屿工程，A岛上面的几个市政和绿化工程招标，都被新记那边抢了。”那人在坐馆严厉的目光下胆怯地说：“土拓署那边的负责人说，新记比较爱国。”
砰！坐馆怒拍会议桌，雪茄从烟灰缸上滚落，碰到桌面上的文件，撞出点点星火：“我们也可以爱国！”
“再退，我们在香港就没位置了。”白纸扇说：“要么像18K那样搞流量，吸引年轻人补充新鲜血液；要么就要比新记更爱国……”
电视上还播着18JK女团的采访片段，有人提议拍电影，战争场面加入爱国元素。但是回顾这几年，同类电影很多，而且票房一直下滑。观众对这个类型已经逐渐麻木，而且一旦拍得不好，很容易被黑粉批评不尊重历史、不尊重军人、不尊重现代物理，这就和爱国的目标背道而驰了。万一被打上“不爱国”标签，成了公敌，别说投标工程、吸引年轻人入会，可能连街边泊车档都经营不下去。
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20年前，你只要随便找个人，安排一个鬼佬让他打，然后拍成电影，就可以名利双收。而现在……一群社团骨干陷入了沉思。
会议室在沉默中烟雾缭绕，那只手又随便按了下电视机遥控，把讨厌的18JK娱乐节目按走，新闻台还在播放2024 YR4相关：
3年前发射的动能撞击飞船，经过火星引力弹弓及两次轨道调整后，在与2024 YR4相逢前，因不明原因失联，未能完成任务。
国家航天局决定启动“天盾计划”，实施核爆偏转应急方案，搭载多枚核弹头的天舟改进型飞船将在下一个窗口期发射……
“阿大，”白纸扇对坐馆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既可以吸引年轻人注意力，又可以凸显爱国！”
会议室十几人都停止了动作，注视着白纸扇。他深呼吸一下，才下了决心般说：
“我们找几位兄弟，登上月球，然后在月球上代表和洪胜祝贺国家成功拦截2024 YR4！”
雪茄又一次掉落到会议桌上，这次没撞到文件，直接从会议桌一直滚落地面。震惊、怀疑像涟漪一样，扩散到每个人的脑袋。怀疑过后，人们又忍不住消化这个方案。
的确，登上月球可以吸引巨大的流量，别说全香港，就是全世界的新闻都会报道。而且可以极大地提升社团国际形象，这不是18K那个女子组合可以媲美的。
至于爱国，时隔半个世纪，人类再次登陆月球，无疑是爱国的。就像赶在外国人之前，实现驾车飞跃黄河一样。这都不是爱不爱国了，直接被称为“民族英雄”都有可能。
可行性方面……这真的可行吗？从技术方面说，是可行的，之所以还没有人登月，一是资金，二是还没有做到万全的准备。但我们是什么人？和其他社团讲数4的时候，需要有必胜把握？晒马劈友5时，能保证不受伤？社团才是世界上最进取的公司。
资金方面，由于科技进步和火箭可回收技术成熟。现在登月的船票，并不比投资一部电影贵多少了。社团没什么多，钱多，要是能接受现金支付，就更方便了。
坐馆又剪了一根新雪茄，悬在喷枪打火机火焰上慢慢转动，然后浅浅吸了几口，对白纸扇说：“尽快给我一份计划书，散会！”
第二章、选红棍
香港中环专科体检中心。
张家豪今天没去送外卖，因为他在“快的打人”平台收到了和洪胜的派单。这是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任务，只需要到香港中环专科体检中心配合做体检，就可以拿到1000元。
他骑单车赶到时，体检中心已经人满为患。在过道排队的，很多都是身上有文身的人，交谈中知道他们多半是和洪胜的基层成员“四九仔”，也有像他一样的编外蓝灯笼。和洪胜官方给出的消息，是为了选红棍。
红棍，是社团坐馆之下，白纸扇、草鞋之上的二把手，负责械斗、地盘争夺、清理门户等武力任务。相当于日本山口组的若头补佐，意大利黑手党的兵队长。通常从参加多次大规模械斗并表现出众，或为帮派立功的四九仔中晋升。
但是这次居然搞海选，而且包含了编外蓝灯笼。要求也很奇怪，需要25-35岁，身高160—172厘米，体重55—70公斤，并且通过全部体检项目才能入围。张家豪并不想加入社团，虽然红棍属于香港不错的职业岗位，收入比医生、律师都高。但是……
总而言之，张家豪只是过来混1000元人头费的。
事实证明，和洪胜比很多地产财团都要靠谱，当天下午张家豪就拿到了1000港元现钞。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3天之后，他又接到了和洪胜那边的电话。通知他体检通过了，邀请连他一起一共50人参加“红棍训练营”。因为要境外特训的缘故，只要答应参加，就可以在出发前拿到20万“安家费”。
张家豪把20万交给正在打三份工的父亲，和其他人一起坐上了飞往北方的长途客机。
这段时间白纸扇也没闲着，他接触了世界上有能力实现载人登月的组织，可惜都没合作成。21世纪重新登月，对有实力的国家来说，这是一项很重要的政治工程。他们不会为了钱而和社团合作。他们不缺钱，也不缺技术。他们唯一担心的是登月失败面临的政治影响，故此在没有百分之二百，甚至三百安全的前提下，他们不会冒险。
而对于和洪胜来说，只要成功率超过百分之六十，就值得去冒险。成功了收益巨大，失败了，也就损失了几个作为棋子的社团后生而已。每当社团需要人牺牲，就会通过抽生死签的形式，再许以重利，百多年来，皆是如此。
“木叶飞舞之处，火亦生生不息。”白纸扇还记得，当年抽中生死签后，当时的坐馆是这样跟他说的，还说：“勇敢去吧，你们的牺牲，就像火光一样照亮社团，让新人如同树叶一样发芽。”6
最后是俄罗斯接下了和洪胜这个任务单。这些年他们一直有接单送人到地球同步轨道上的空间站，经验丰富。俄罗斯人给出的方案，是把人和飞船各部，分批次送进地球轨道，组合后才飞往月球。这样可以使用有十几年发射历史和技术积累的安加拉-A5重型火箭，避免使用技术还不成熟的超重型运载火箭，降低失败风险。
现役的联盟号飞船，经过深空改进，可以勉强具备从地球飞往月球的能力。至于登陆月球部分，苏联当年研制的LK登月器，从现在的角度看来已经相当落后了。因为时间紧迫,和洪胜斥巨资，从欧洲和日本请了专家，与俄罗斯人组成研发小组，对LK登月器进行重新设计。
与其他国家相比，俄罗斯对自己登月的欲望没那么强。俄乌战争结束后，国际制裁让它的经济进一步萎缩，财政捉襟见肘的它没啥动力再去搞登月政治秀，同时作为一个国家，它也害怕万一登月失败要承受的政治风险。
这个时候，和洪胜提供的资金正好解决了俄罗斯的燃眉之急。养活航天产业，更新技术。万一成功了可以沾光，失败了就最大限度撇清关系，消除负面影响。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3个月后，俄罗斯，加加林宇航员培训中心。
半躺进离心机，张家豪紧握着红色终止按钮，这是一个按下去就可以回家，但坚持就有机会拿到500万奖励的按钮。他感受到腿部被压迫，就像手臂做血压测试时的感觉。那是抗荷服在充气，离心机启动了。
身体开始变重，当加速度达到4G时，张家豪感觉坐在胸口的小萝莉变成了肥婆，压得他难以呼吸。他感到视野逐渐缩小，周边视觉消失。他绷紧全身肌肉，艰难地维持腹式呼吸。尽管如此，血液还是在重力作用下，从头部向下肢聚集。由于视网膜供血不足，他仅剩的中间视野，看到的东西还是逐渐失去了色彩，变成灰色。
加速度逐渐增大，直到6G。现实中的40秒，张家豪感觉过了一个小时，今天的超重耐力测试终于过去了。想起下午只剩下负重长跑项目，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香港元朗。
凌晨4点的流浮山海滩一片漆黑，游客和渔民都在熟睡中。在红树林的掩护下，一艘装了6台发动机的改装大飞7悄悄靠岸，七八个等候在岸边的大汉跳上船，把上面的木箱搬上岸，装到停靠在岸边的小货车上。
过程中没有人开灯，只有海浪反射破碎的月光。因此，当四面八方的探照灯聚焦到快艇和小货车上的时候，这些搬货的大汉被强光照得头昏脑胀。岸上十几台警车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那些跳海逃生的人，也被包围在附近的水警船捕获……
第三章、另类富豪
你们说，如果把尖沙咀和旺角未来10年的保护费收取权抵押给银行，可以贷款多少钱？
银行应该不会接受非法收入作为抵押。
政府那边有个“回收基金计划”，支持再生资源行业升级设备、提升处理能力。申请最高可获3千万元补助。
……
观塘避风塘码头和洪胜赌船上的豪华包厢中，坐馆和几个社团叔父在开会。昨天流浮山海滩被警察截获的货价值4亿，算上分销后的利润，损失高达12亿。这笔钱，原是作为登月计划的第二期资金。现在出现资金空缺，他们正在讨论应对办法。
见大家都讨论得差不多了，仍然没有什么可行性建议，作为社团军师，白纸扇提出一个建议：
“整个登月计划一共有三个乘客，我们需要一位有经验的宇航员负责驾驶飞船和应对突发状况。他留在绕月轨道的指令舱上配合自动驾驶系统控制登月舱降落月球。登月舱上有两个座位，我们只需要在月球上，以和洪胜的名义发表爱国演讲，并且宣传社团。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区别不大。
也就是说，我们完全可以把登月舱其中一个的座位卖掉。填补资金空缺。”
“只有一个要求。”坐馆思考过后补充道：“这个坐顺风船的人，不能和我们做同样的事，爱国演讲和社团宣传必须只有和洪胜一家。”
俄罗斯，加加林宇航员培训中心。
张家豪见到这个拼好船的金主时，和洪胜50位“红棍练习生”只剩下3人了。同时他们也知道了这次训练的真实目的。得知要登月后，他们也害怕过，但是依然选择留下来，为了500万奖金。
60年前，大量内地移民与本地居民在狮子山下、铁皮屋内，面对挫折积极奋斗，实现阶层跃升。60年后，高楼林立，狮子山依然雄伟，但是狮子山精神却不见了。
很多人说，狭窄的劏房住久了，人就会失去梦想。其实劏房并不比当年缺水断电的铁皮房差，让人失去梦想的不是劏房，而是这个梦想难以发芽的时代。弱小的张家豪固然靠送外卖糊口，强大如和洪胜，闯过一个半世纪里的大风大浪，这时也面临难以转变的颓势。全力搞登月计划，说得好听是奋力一搏，说得不好听就是垂死挣扎、死马当活马医。
张家豪要登月，也和梦想无关，他只是努力活着，就像他打三份工父亲一样。这个时代，大家拼尽全力，也只为活下去。
那位拼好船的金主和张家豪他们不同，据他自己说，给和洪胜20亿，只是因为自己从小的梦想是登上月球。张家豪从这句话听出了两件事，一是他不用努力活着，二是他有梦想。
不得不说，梦想是一样可怕的东西，它可以让一位百亿富豪和他们这些穷小子一起，每天进行地狱式训练。在张家豪看来，其实梦想有时候和诅咒一样可怕。
当张家豪知道金主的名字叫林英杰，是香港道教联合会的会长时，时间已经又过了三个月了。这时候，和洪胜“红棍练习生”只剩下张家豪一人。张家豪在失重模拟水池，看着同样穿着水下训练航天服，做模拟出舱作业的林英杰，怎么也想象不出他的身份是一名道士。
道士，张家豪当然知道，他在网上看过香港黄金时代的僵尸片，里面就有很多道士和僵尸的故事。桃木剑、符咒、法术、风水……
但是一名道士世家的少爷，含着桃木剑和金汤匙出生，继承祖辈道术和几代人用道术、风水堪舆赚回来的庞大资产——他小时候的梦想怎么可能会是登上月球？
两人在一起又训练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离心机训练从4个G增加到8个G，在伊尔-76改装机上进行的抛物线飞行训练也变多了。飞机爬升到9千米高空后调整推力进入自由落体，失重28秒。两人在这个过程中练习进食、饮水、设备操作、出舱动作等，每次训练20次失重循环。
在张家豪看来，林英杰的适应能力明显不如自己。在抛物线飞行训练时林英杰会出现眩晕、恶心，他最熟悉的不是在失重状态下进食和饮水，而是使用呕吐袋。但是他每次在飞机爬升时候抽空呕吐完，又迫不及待进入下一轮，不会选择暂停训练。这让张家豪自己在离心机训练时，忍住不去按下终止按钮。
张家豪不放弃，是为了生活。那么林英杰是为了什么呢？张家豪总觉得，他有某种理由让他不得不坚持，这是一种超越了“儿时梦想”的东西。
随着国家航天局“天盾计划”，搭载多枚核弹头的天舟改进型飞船与2024 YR4小行星相遇时刻临近，张家豪和林英杰的宇航员训练也到达尾声。
训练结束后，载人火箭发射窗口期之前，林英杰离开了训练基地。他消失的这段时间，位于哈萨克斯坦的拜科努尔发射场成功发射了一枚安加拉-A5重型火箭。它负责先一步把登月器和月球转移级发射到预定轨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和洪胜在香港科技大学航空航天系，设立指挥控制分中心。在各大媒体记者的见证下，坐馆及一众叔父辈到场。坐馆正式向全世界公布了“和洪胜登月计划”。
现场大屏幕直播了拜科努尔发射场安加拉-A5重型火箭点火发射，进入近地停泊轨道，完成登月舱与转移级火箭的分离全过程。登月舱与转移级组合体进入“停泊等待”状态后，全场响起热烈掌声！
和洪胜坐馆按下发射按钮的照片，登上世界各大报纸的头版。
第四章、发射前夕
登月器进入近地停泊轨道后，林英杰回来了。他告诉张家豪，自己去了一趟哈萨克斯坦，在现场观看安加拉-A5重型火箭发射。登月器和宇航员分开发射，不但可以减少成本，也可以减少因为技术不成熟带来的危险。载人飞船采用技术成熟的联盟号飞船，在俄罗斯西北部的普列谢茨克航天发射场发射。
两人乘车离开星城，在莫斯科机场，张家豪遇到了和洪胜的白纸扇，以及白纸扇带来的一位黑色制服男人。白纸扇介绍，对方是警务处国家安全处的警司。随后他们就进了机场提供的临时房间。
因为张家豪会在月球上进行直播，因此警司特意过来检查了他的发言稿，并且检查了白纸扇这次带来的预计插在月球表面的社团旗帜。确保没有敏感词汇后，警司再次向张家豪和林英杰重申了香港国安法第38条：该法对任何人在香港以外实施的危害国家安全行为具有管辖权。因此就算两人在月球上从事危害国家安全的活动，仍可能被依法追究责任。
签完承诺书后，两人从莫斯科飞往阿尔汉格尔斯克市，再转车到普列谢茨克航天发射场。
联盟号飞船经过深空改进，升级了制导系统，增加了飞船的飞行时间和生命支持冗余，让它可以在地月转移轨道飞行数天。这个时候，飞船已经和联盟-2.1a运载火箭组合成50多米高的巨无霸，耸立在发射台上。此刻它正冒着白汽，那是低温推进剂气化，为了维持燃料箱压力稳定，边加注边排气。
和洪胜高薪聘请的老牌宇航员早就到了，他的外号叫“老司机”。老司机和他们配合训练了两个月，就参与了飞船和登月器的调试工作。和洪胜登月计划的三位宇航员集合完毕，配合发射场地面人员进行了发射演练。就在等待发射过程中，处于近地停泊轨道的登月舱与转移级组合体，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失联了。
地面控制中心的技术人员忙了4个小时，终于恢复通信和控制，但也错过了发射窗口。发射时间被迫延迟到第二天晚上。于是三位宇航员开始调整作息时间，确保明天晚上处于精力充沛状态。
三位宇航员中，老司机最快入睡。登月舱的故障，让张家豪躺了很久都睡不着，他打了长途电话回香港，问了家人500万收到了没，得到肯定答复后，才慢慢入睡。
林英杰和张家豪相反，听到登月舱经过故障的事后，他好像更兴奋了，以至于睡不着。
次日，三位宇航员呈三角形，仰卧在联盟号飞船返回舱的座椅上。老司机作为指令长居中，两人左右。操作面板都是俄语，有部分在旁边贴着正体中文标签，方便两个新手操作。
老司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在操作面板上点两下。林英杰一脸兴奋。张家豪脑子里面冒出刚刚登船时的画面：红地毯，两边是和洪胜安排的挥舞鲜花的学生。他不禁想，会不会对这些学生三观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好好读书——将来找不到工作加入社团——然后登上月球……
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励志故事。
也许自己可以出一本自传，张家豪这样想着。发射倒数来到30分钟时，他用便携式尿收集装置解决了小便。然后就等着10秒倒数了。
这个时候的香港正是晚上11点，旺角某酒吧门口停了几辆车，但是负责泊车的和洪胜小弟却视而不见，眼睛盯着对面巨大的户外屏幕。
不止他们，全香港20万和洪胜社员，不是在看着电视就是盯着手机。无论他们在讲数、喝酒还是在打架，都停下了所有动作。全港所有Foodpanda外卖员也停在路边。
所有大小不同的屏幕，都显示着同一个画面。
所有人的嘴都张开呐喊：
十、九、八、七……
第五章、登月舱的秘密
联盟号火箭底部，巨大的火焰喷涌而出，犹如一条巨龙，划破夜空。正当白色泡沫从和胜和坐馆手中的香槟喷涌而出、酒吧里面的男男女女欢呼拥吻、马路上不同字头的社团成员扔掉手中的西瓜刀和玻璃瓶拥抱在一起时，张家豪正在经历这辈子最大的折磨。
折磨持续了8分钟，运载火箭最后一节脱离时才结束。飞船进入近地停泊轨道，三人解锁座椅，体验与模拟训练不同的失重状态。随后漂进相对宽阔的“轨道舱”，并在这里操控飞船与先一步发射的“登月舱-月球转移级”组合体对接。
经过4个小时的轨道高度与倾角调节，张家豪从舷窗看到漆黑宇宙中一个白点。这就是“登月舱-月球转移级”组合体。又过了6小时，飞船才在雷达和光学对接系统辅助下与组合体对接。
对接机构锁紧后，确认气密性完好，开启两边的气密舱门。林英杰第一个飘进狭小的登月器，张家豪跟随其后。因为这次登月不是以科研为目的，所以大部分科学实验仪器都没有安装。
张家豪只看到里面布置了控制台、生命支持系统，和两套舱外航天服。本来安装科学实验设备的空间，这个时候捆绑着一个颇大的木头箱子。目测长度有一米六、七的样子，林英杰就在抚摸着这个箱子。
航天器根本不会用到木头，因为物理强度不过关，木箱出现在寸土寸金的登月器内部也很不合理。张家豪的疑问，林英杰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当天，林英杰把船票从15亿砍价成10亿。之所以给了和洪胜20亿，其中10亿是给这个木箱买的“超重行李费”。
10亿的超重行李费！张家豪简直不敢想象，这家伙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非要带一个古怪的木箱登月呢？如果他只是完成自己登月梦想的话，完全没必要。但是林英杰并没有继续说什么的打算，张家豪也不可能猜到木箱里面装的是什么。老司机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他让两人出去一个，自己好进来。因为除了要做例行检查外，更重要的是要查出登月器上一次进入轨道后失联的原因。不排除这个隐患，会给这次本就技术不成熟的登月任务陡增风险。
可惜的是，经过快20小时，到地月转移的发射窗口时，老司机依然没找出登月的问题。登月器没有任何问题，它就是突然地就中断了和地面联系，又突然地恢复了。
系统联检结束，登月舱后面的月球转移级火箭点火。10分钟后飞船组合体达到逃逸速度，在窗口时间进入地月转移轨道开始为期三天的转移飞行。
前两天没什么特别，老司机进行了两次小规模的修正机动，消除飞船的导航误差。张家豪去木箱那边看过两次，有一次他隐约听到木箱里面发出奇怪的声音，但当他把耳朵贴到木箱上时，又听不见了。老司机告诉他，在太空中，宇航员出现幻听和幻视，都很寻常，不必太在意。
意外出现在第二天张家豪睡觉时，他梦到和前女友一起在马尔代夫的沙滩晒太阳，前女友告诉他，自己考上了深圳大学的研究生。这是四年前真实发生的事，接下来就诡异起来，马尔代夫的太阳变成绿色，大量的冰粒被海浪推上沙滩，沙子变得冰冷，寒气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张家豪头皮。
张家豪从梦中冷醒，想起自己的前女友，后来她和自己分手，嫁给了深圳一位青年才俊。对方是深圳高新园一家科技公司的合伙人。也许，自己冒险参加和洪胜登月计划，也有向前女友证明什么的原因。张家豪这样想，随后又摇摇头。
“你看起来很虚啊！”轮值的林英杰第一时间发现了惊醒的张家豪。
“我没虚啊。”张家豪用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完成登月任务后，回香港去高升街，买点巴戟天、鹿茸补一补。”林英杰一边说，一边把自己脖子上的魁星点斗8吊坠脱下，塞到张家豪手里：“把它戴上，就不会做噩梦了。”
吊坠看起来像一个木令牌，上面雕刻文昌帝君。林英杰告诉他，这是雷击枣木雕刻成的，开过光。魁星点斗吊坠张家豪听过，是道家法器的一种，但是没说对身体虚有帮助。
据张家豪所知，雷击枣木的作用，是驱邪。但是在这一望无际的虚无太空中，哪有什么邪物？
一阵不明所以的张家豪再次睡着，这次没有做梦，也没有那种穿透身体的寒意，他睡得很安稳，直到被警报声吵醒。他睁开眼睛，发现整个轨道舱的照明灯都熄灭了，老司机早就从睡袋里面出来，和林英杰在警报灯闪烁的红光中忙碌地检查着故障。
5分钟后，老司机找到了故障原因。主电源总线绝缘异常，母线电压波动，电压从28V骤降至20V后震荡回升。电路中的某个接点温度超过了180度，触发了主电源保护性关机。老司机手动切断了PDU主断路器，启动应急电源，在舱内氧气耗尽之前，恢复了飞行控制系统和生命维持系统的供电。
老司机和地球基地那边都没有找到主电源故障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绝缘异常。得益于飞船的冗余设计，利用后备系统，三人忐忑地熬到了第三天。
第三天，飞船进入月球引力范围。变换姿态后，转移级主发动机点火。17分钟后，飞船被月球引力捕获，进入绕月轨道。又进行了两次变轨，飞船从距离月面300公里高，下降到100公里的低月轨道。
月球转移级火箭完成使命，与登月器分离后，使用残余推进剂进行短暂点火，慢慢坠入月球。这个时候飞船绕月球一圈只需要两小时，完成各项检查后，张家豪和林英杰进入登月器，关闭气密舱门，等待合适的昼夜窗口着陆。
登月器是没有座位的，张家豪和林英杰通过绑带把自己固定好，就像那个奇怪的木箱一样。通讯器传来老司机蹩脚的汉语：
“一路走好！”
两人一脸黑线：“操！你不懂中文就不要乱用！”
对接装置解锁，辅助弹簧轻推登月器，使它从联盟号飞船缓慢漂离。离开一定距离后，登月器主推进器点火，一分钟后关闭，低于环绕速度的登月器开始无动力滑行下降。高度降至约15-20公里时，主发动机或多台小型发动机启动，进行持续减速。姿态控制系统使用小型推力器调整航向，保持最佳下降姿态。当高度降至2公里以下时，激活雷达测距系统和激光测高仪，以精准计算下降速度。
距离月面100米时，推力慢慢下降，登月器悬停在空中。两人观察月面，确认没有危险障碍后，把发动机推力进一步降低，登月器下降到20米，着陆支撑架展开。登月器接触月面，减震缓冲器吸收最后的冲击力。被束缚着的张家豪感觉被重重颠了一下，就像在挤满人的公交车上经历一次急刹车。他额头上都是汗水，这也许是和洪胜登月计划最危险的一步了。
登月舱内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向月球轨道上的老司机报告安全着陆。
着陆地点是提前选好的，位于风暴洋西部，这时它结束了持续两个星期的黑夜，迎接早晨，温度从-173°C缓慢上升。选择这个时间，是为了稍后出舱活动时，既能避免极夜的寒冷，也能避免正午极端高温。
第六章、末法时代，社团与道教之困境
经历4天的失重后，两人重新回到重力环境，接下来是短暂休息，以适应这1/6地球重力。时间很充裕，这次登月也没有什么科学考察任务。张家豪的任务是在月面温度回升后出舱，等待太空另一头，载满核弹头的天舟飞船成功撞击2024 YR4。然后直播，代表和洪胜，恭喜国家“天盾计划”圆满成功。
而林英杰就随意发挥了，喜欢在月面干啥都可以，只要不抢和洪胜爱国表演的流量就行。据张家豪之前和他的沟通，这家伙根本不打算直播，也不打算和地球语音连线，可能就找几处风景合适的月面打卡就完事了。有钱人的口味很怪，也不排除他从木箱里面拿出一个蓝底白字“我在月球很想你”的路牌，然后插在月面上。
根据《宇航员安全守则》，宇航员是不能在太空中吃菠萝包的，因为菠萝包表面的脆皮，在失重状态下很容易扩散难以清洁。但是在月球上就没这方面的问题，随后两人还享用了西多士和丝袜奶茶。进食完毕，两人穿上笨重的舱外航天服。检查过航天服的生命维持系统没问题，气闸门被打开。
登月舱的空气迫不及待涌出舱外，张家豪看到林英杰的航天服变得膨胀，自己的关节位置也变得生硬起来，活动变得更费力了。舱门被完全推开，张家豪探出半身，观察了一会，确认没问题后才慢慢爬出舱外。
他先用扶手缓慢下梯，最终在最后一级轻轻跃下，在月球表面留下属于和洪胜社团成员的脚印。这个脚印只存在了几秒钟，又被另一双脚印覆盖了，那是一双百亿富豪、道教联合会会长的脚印。
两人围绕登月器转了一圈，确认它没有外部损伤后，张家豪把通信器撤换到“中继通信模式”，开始在月球上第一次与地球通话。
“阿公，这里红棍，我已成功着陆，所有系统正常。”
“阿公收到，整个和洪胜都为你骄傲！”三秒钟后，地球的声音传来。
……
……
“月壤非常细腻，像漏奶华上的阿华田粉。”
“请尽快部署月面直播设备，天舟飞船距离撞击2024 YR4还有3小时。”
“红棍收到。”
……
……
两人适应了在月面1/6地球重力漫步后，开始把登月舱上的设备运出来。除了一些摄影设备外，还有林英杰的那只木箱。两人搬运的时候，张家豪感觉到木箱很轻，应该不够20斤。就算在地球上，这个箱子应该也就100斤的样子。
风暴洋西部的景色非常适合直播，这是月球上最大的一片月海，可以拍到辽阔的月海。而硕大的地球，就在月海的地平线上。张家豪就在地球旁边，插上国旗，然后架设好直播摄像机。测试后确定通信没问题，就等地球那边传来2024 YR4小行星拦截成功的消息了。
闲下来，他发现林英杰在摄像机后面不远处摆弄他的木箱。这个时候木箱已经打开了，林英杰拿着一些设备好像在调试。好奇心被勾起的张家豪像蜜雪冰城的雪王一样，在月面上蹦跳着过去看看木箱里面到底是什么……
What the funk!
张家豪大叫出声。他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电影《大内密探零零发》里面那个天外飞仙！木箱里面躺着一个人形的东西，外面穿着一个银色的连体外套，类似航天服，但是比航天服贴身。在这个东西身上的几处地方，银色连体外套下有不同大小的盒状突起，看起来是一些电子设备。
这绝对不是活的，因为连体外套上看不到生命维持系统，而从贴身的外套甚至可以确定，里面没有空气！
“你……你运了一具尸体上月球？”张家豪说话都不利索了。
“严格来说，它的学名叫——僵尸。”
脑子如同被刺破的气球，发出砰的一声，张家豪想起对面这家伙是一名道士。
“道教已经衰落了。”
林英杰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没生命的死海。他告诉张家豪，道教已经衰落了。道法全盛时期，五雷正法法术，施术者可引天地雷霆，轰击邪物，甚至劈开山石。20年前，林英杰小时候有幸看过师伯施展过，同样的五雷正法，只能在指尖产生微弱的电弧，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而如今，再也没人能施展这个法术了。
连最基本的扶乩通灵，以前可以与鬼神交流，获得启示或答案。10年前，扶乩通灵时回应变得模糊不清，现在甚至不再回应。
说到这具僵尸，林英杰告诉张家豪，它在民国初期被林家先祖捕获时，可以一跃数米跳上屋顶；吸食生人阳气维生，被吸者会变虚弱；尸毒很强，被抓者会变成僵尸。
大概在50年前，僵尸就变弱了。只能在铜铃驱使下跳几步；失去了吸阳气的能力，只能让附近的人变得寒冷；尸毒也减少了，被它咬伤，也只是伤口难以愈合，不会被感染成僵尸。
20年前，它失去了威胁，成了一具静态僵尸，除了指甲还能自然生长外，和正常干尸没什么两样。连镇尸符也用不上了。
“当然啦，20年前，道士画出来的镇尸符，其实也没有任何功效了。”林英杰苦笑道。
张家豪听得合不上嘴，他一直以为道法就是一种仪式，符咒也是属于心理安慰。没想过它们曾经这么违反科学。
“那它现在……”
“它的指甲在10年前就已经不生长了，只能停留在“不腐不朽”的状态，沦为普通干尸。”
“那……你把它带上月球，是为了什么？”
道家认为，日属阳，月属阴，僵尸本身是一种“阴煞之物”，与阴气密切相关。林英杰告诉张家豪，僵尸的能力与月亮息息相关，月光能够激活僵尸的尸气，使其更强大，行动更敏捷。月相决定僵尸的活性，满月最强，新月最弱。古时候某些道士或者古墓还会利用月光养尸。
他这次把僵尸带上月球，就是想尝试激活它的神异。无论对复兴家族、让道教再次伟大，还是刷新未知现象、推动科学进步，都大有好处。
林家先祖也是没想到，当末法时代来临，一切法术和神异都逐步消亡后。这具为了道术研究和传承需要，留存下来给后辈练手的僵尸，这时候成了证明道术存在的重要物证。更加没有想到百年之后，科学进步到可以把僵尸直接送上月球，这比月光炼尸强太多了。
这一瞬间，张家豪才发现，家财万贯的林英杰和自己、和洪胜没什么区别，拼尽全力，都只是为了“活着”。他是为个人，和洪胜是为了组织，林英杰是为了传承。
感慨过后的张家豪，重新审视这具被航天服一样材料包裹着身体，头上也戴着镀金膜玻璃罩的僵尸，张家豪目光停留在它身上各处的传感器上，问林英杰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林英杰摆弄着手中的仪器，调用了很多参数对比，然后叹气道：“目前还没有什么发现，也许是时间还不够，再观察一下。”
通讯器传来中继通信请求，张家豪接通后，地球和洪胜坐馆的声音传来：
“天舟飞船搭载的核弹成功在2024 YR4小行星上引爆，2024 YR4按照预定轨道偏航，地球被撞击的危机解除了。你可以开始全球直播了！”
“红棍收到！”
张家豪向林英杰挥手，示意自己去工作，他眼角余光瞥到银色僵尸的手好像动了一下。认真看的时候，它又躺在木箱里面一动不动。因为时间关系，他没管太多，转身向摄像机那边跳过去。
两人不知道的是，随着2024 YR4小行星被引爆，不仅月球上这具僵尸，连地球上也出现某些难以察觉的变化。香港青松观内，林英杰的师伯放下紫砂茶杯，先是出神地望向天空，忽有所感后盘膝而坐，感受身体突如其来的变化，仿佛有一些消失了的东西，又能重新被感受到了。就像重新被接通的电路……
月球上，风暴洋西部。
“大家好！我是张家豪，在月球上代表和洪胜，恭喜国家天盾计划胜利完成……”
他的目光越过提词器，看到有一个银色身影，从林英杰旁边的木箱中坐了起来。
“作为21世纪第一个登月人，这对我来说是一小步，对和洪胜来说是一大步……”
他看到林英杰穿着笨重的航天服，在远处向他挥手，激动地从月面跳起。
“感谢阿公给我这次机会，荣誉属于和洪胜，未来几年，我希望以和洪胜红棍的身份，向全球传递我们社团的多元、包容与创新……”
那个银色的身影，跳起来比林英杰还高，它双臂前伸，双脚并拢，和僵尸电影一样，在1/6地球重力之下，如虎添翼。
直播结束，张家豪向一人一僵尸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他跟着脚印，半小时后找到了趴倒在地的林英杰。扶起他时，张家豪看到僵尸已经登上月海边缘的环形山脉，它最后一跃，跃过晨昏线，消失在风暴洋的黑暗区……